長廊外的空氣中瀰漫著雨水帶來的霧氣，吹進走廊陣陣清涼的風。
閒來無事的高中生在走廊裡站著聊天，或者拿著牛奶盒望著雨霧中的樹梢隨風搖曳。
鳴海悠從這些人當中奔跑著穿過，比雨和風更引人注目。
“這是在幹什麼？”
“喂喂……小心點！”
“……”
少年在一間教室前停下，走進室內，一眼見到自己所想找到的人。
靠窗，倒數第二個座位，和他一樣。
少女聽到聲響，從窗外收回視線，看著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，彎腰鞠躬。
“請和我交往吧！菊亭桑。”
當這句話從鳴海悠口中說出來時。
耳邊彷彿突然安靜了。
風聲吹拂視窗，旁人竊竊私語，自己所表白的少女從椅子上站起身來，正立在他面前。
所有聲音都能清晰聽見。
與少女有關的回憶湧進他的腦海。
或者從未消失過，只是被他遺忘在了記憶的某個角落。
每天一張的街道照片、浸滿水的運動鞋、企鵝雨衣、紅豆麵包、一同從京都之上的高空墜落、看著少女在白紗搖動的窗前隨著微風消失……
……
許久沒有動靜，踩著白色短襪和黑皮鞋的雙腳就這樣定在他的視線中，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。
鳴海悠抬起頭，看見少女面無表情地立在他的面前，微微皺起眉頭，意識到自己方才喊錯了名字，試探著開口，“……今出川桑？”
“……”
又是許久，少女眉頭漸漸舒展開，讓鳴海悠想到一種喜歡抱在樹上睡覺的動物，可惜說不得。
“千坂？”他又喊。
菊亭堇……或許稱回今出川千坂更合適一些，美如夢中人的少女向他伸出一隻手，示意他牽上。
“今出川，啊不，千坂桑這是……同意了？”鳴海悠從未想過還會發生這種情況。
他疑惑地將手搭上。
隨後……
嗒、嗒、嗒。
譁……
少女拉著他兩步躍過課桌，跨過窗框，落進了雨霧裡。
一切來得太快。
時間在他們躍出教室的那一刻，如同放慢了數百倍一般，使得每一滴雨霧水珠都在他眼前清晰可見。
待時間隨著意識重新開始流動，兩人便同那些水珠一起墜落，跌向四層樓之下的地面。
教室裡傳來受到驚嚇的呼喊聲，追趕上他們下落的速度，傳進鳴海悠的耳裡。
將他拉出窗戶的少女，將他的身體拉近，緊緊抱住，閉上了眼睛。
園藝叢裡泥濘的地面在他眼中快速放大，根本來不及他做任何反應。
冬！
……
……
再醒來時，他已經躺在了熟悉的白色病床上。
“你還真是脆弱……”今出川千坂不知何時換上了醫用白褂，毫髮無損地坐在他旁邊的病床上，“另外，這裡是學校保健室，你怎麼受傷，不需要去醫院。”
少女身後的窗外，雨停了，白霧瀰漫。
“我想起來了……”鳴海悠捂著額頭從病床上坐起身，直直地盯著今出川千坂。
“想起什麼了？”
“我第一次見到千坂桑的那場車禍。”鳴海悠說，“不是千坂桑用白霧治好了我的傷，而是……”
今出川千坂擋在了他和貨車中間，就像這次從樓上跳下去一樣。
雖然這次是少女把他拉下去的。
但為什麼……
之後今出川千坂的確消除了他被踢倒在地時的疼痛。
“給我一隻手。”少女開口說。
“幹什麼……”他一邊問，一邊將手伸過去。
今出川千坂從旁邊移動桌上拿來一把刀，輕輕割破鳴海悠的食指。
“嘶……痛！”
隨後附上白霧。
傷口消失不過三十秒，便又重新流起血來。
“懂了嗎？”今出川千坂讓他去看自己流血的手指，輕聲問。
“不至於，千坂桑用嘴來解釋就好，說什麼我都相信……等等，不是這麼用嘴！”
少女突然低下頭，將他流血的手指含在了嘴裡，輕輕吮吸，隨後鬆開口，在一旁拿來創可貼，將那道淺淺的傷口包紮住。
卡。
保健室的門突然從外面被開啟了。
學校醫生看著像沒事人一樣的兩人，嘖嘖稱奇。
“竟然從四樓摔下來都沒什麼事……啊，我不是在說喪氣話，只是覺得你們運氣實在是好。”櫻村八慧一臉驚異地在今出川千坂身上來回掃視，
“而且，是菊亭同學將鳴海同學送過來的……我剛開始還以為是鳴海同學你表白失敗跳樓了，導致菊亭同學心懷愧疚，跑下樓將你送過來的。
沒想到你們兩個人是一起跳的樓。”
“我學過武道，所以沒事。”今出川千坂說。
絕對是假話，鳴海悠百分之一千肯定。
但少女停頓了一秒，又接著開口幫他解釋，“我在下面，他在上面，所以他也沒事。”
以上，鳴海悠決定不予追究。
“無論如何也太驚險了。”櫻村八慧的語氣嚴肅起來，“不管學過武道還是什麼，無論怎樣都不能做出跳樓這種事來，這次是運氣好，下次說不定就要進醫院了。”
“嗯。”今出川千坂點頭。
鳴海悠看著她，覺得有些陌生。
一向我行我素的大小姐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？
櫻村八慧又叮囑了幾句，隨後想要再次檢查一下鳴海悠的身體狀況，被今出川千坂攔住。
最後變成了櫻村八慧指揮今出川千坂檢查他的身體狀況。
“這裡痛嗎？”
“不痛。”
“這裡？”
“有些癢。”
“這裡呢？”
“……再多揉一揉。”
少女臉上掛起猙獰可怖的溫和微笑，嚇得他下意識舉起雙手來，“我現在在努力嘗試和彌生桑一樣只說實話，所以……痛痛痛！”
兩人打情罵俏間，櫻村八慧默不作聲地離開了保健室，留下他們兩人獨處。
今出川千坂也收回了擰他腰間軟肉的手，讓他躺下休息。
“愛情真是不可思議……”他望著除了一根燈管以外，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感嘆，“或者說是一種宿命，就像我再怎麼遺忘也能認出千坂桑，向你告白。”
“如果重來一次呢？”今出川千坂始終沒有糾正鳴海悠的稱呼，只是託著腮問，“從你在醫院裡醒來開始。”
“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一樣，千坂桑身上有我夢寐以求的東西。”
“我身上沒有。”少女搖頭。
“至少千坂桑足夠漂亮，我喜歡一切年齡差在十二歲以內的漂亮少女。”
“……”
保健室內重新安靜下來。
他睡不著，便去看坐在身旁發呆的今出川千坂，去看白霧瀰漫的窗外。
不知多久。
白霧散了，撥雲見日。
太陽雖然已經西落，卻也依舊為陰雲籠罩了十多天的世界帶來了光明。
“船一旦離開了岸，還會回來嗎？”今出川千坂突然問。
鳴海悠神情微怔，輕聲答，“當然會。”
少女笑了。
如窗外陰雲散去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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