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界無法

“有什麼可心驚的？”夏侯奇不屑道：“幹倒鬥的，還會被那種虛妄之言嚇到？”

“可嚮導的神情不像是裝的啊，裴將軍一提巴卻城，直接給嚮導都嚇結巴了。”

“晚輩也感覺事情不簡單。”巫南生說道：“在一個信奉苯教的地方，居然用了‘無界無法’幾個字，著實有些令人匪夷所思。”

“這其中有什麼說法麼？”張興道問道。

巫南生點點頭：“在苯教的宇宙觀中，世界分為‘神’、‘贊’、‘龍’三界，所有生靈神魔皆存在於這三界之中，同時依教法規律而存續，就好比一個國度，‘界’代表著疆域，‘法’代表著法規，‏​​‎​‏‎‏‏‎‎​‏‏‎‎生存其中的人都被約束在二者之內，無法跳脫出去，可嚮導卻說那是個無界無法之地，這就跟道家說有一個地方，既不會歸天庭管，也不歸地府管，而且還不在人間，你們說不奇不奇怪？”

“那不得道了麼？”鬼臉道士與張興道異口同聲道：“都跳脫三界之外了。”

“晚輩不是這個意思。”巫南生連忙解釋道：“這個例子可能舉得不恰當，因為道教中有‘三界之外’的概念，但在苯教中，哪怕是一神一魔、一草一木，都無法跳脫出三界之外。”

“就是說他們的宇宙觀中，三界是範圍最大的框架了。”

“對。”

“貧道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鬼臉道士說道：“就是說那座巴卻城，是個苯教徒認知以外的地方？”

“對對對！道長形容的十分貼切。”

“這麼說來的確很奇怪，一個存在於世間萬物之外的地方…”

“貧道記得嚮導口中提到過一個詞，好像是什麼‘惡靈聚集之地’，這會不會是指巴卻城是個類似於地獄一樣的地方？”

巫南生搖搖頭：“在苯教的宇宙觀中，無論地獄亡魂或是世間生靈，都存在於‘贊界’中。”

“人和鬼生活在一起？！”邱來財驚訝道：“那不亂套了麼？”“亂套不了，贊界中有守護神維持秩序，這種守護神就叫做‘贊’，贊神之主就相當於中原文化中的閻王，不過卻不居於地底，而是地上的‘魂城堡’，除此以外，高原各地山頂上，有一種插著紅色羽箭的瑪尼堆，那便是各路贊神的居所，而附近蓋著紅布的贊康，則是他們的‘魂房’。”

“這倒挺新奇的，不過閻王爺都跑地面上了，地底下留著幹嘛？”

“地底下是龍界啊，而且不光地底，任何江河湖海、甚至瀑布山岩，都屬於龍界範疇，又稱‘陰界’，注意不是陰間，苯教認為神界與龍界是陰陽相對的，龍界神明多為女性，神界則多是男性，兩者間許多都是配‏​​‎​‏‎‏‏‎‎​‏‏‎‎偶關係，就比如龍生萬物的‘大地之母’滾多桑姆，祂的配偶便是神界的最高神——滾多桑布。”

“那神界呢？是不是與道教的天界也差不多？”

“嗯，框架細節雖不相同，但大體上也就那麼回事。”

鬼臉道士點點頭：“這麼一捋就清楚多了，怪不得巫兄覺得奇怪，原來是苯教中根本沒有地府的概念。”

“既然不是鬼啊妖啊這些邪晦之物，那又該是什麼？”邱來財問道。

“是什麼現在可說不準，而且也沒法確定就不是鬼魅所引發的傳言。”張興道說著看了看眾人：“諸位可別忘了，咱們這次倒的鬥叫什麼。”

“通冥府。”

鬼臉道士忽然想起了裴雙之前的一句話——“咱們這次或許要到地府走一遭了”，這句話現今再去細細尋味，似乎又有了不同的含義。

場中一時沉默下來，眾人紛紛陷入了沉思。

過了片刻，許久未說話的夏侯雨終於開了口，他笑道：“你們這些小輩啊，行事前就喜歡算計，現在只有嚮導的一面之詞，你們算計來算計去又有何用？嚮導還說那裡常人去了根本活不成，可他自己不就活下來了？”

“哎？對啊！”邱來財反應過來：“老前輩說的沒錯，嚮導自己不就去過那裡麼？”“你變臉變得可真快。”夏侯奇斜了邱來財一眼，然後又自顧說道：“些微小派才喜歡憑空胡猜，想我發丘名門，上依龍圖、下持金印，什麼龍潭虎穴還不順手拈來？”

“別他娘在那吹牛皮了，《山河龍踞圖》發丘門只有一半，發丘金印更是絕世了，你持的哪門子金印？”鬼臉道士對這個反派一樣的夏侯奇反感到了極點，此時一點沒給他面子，直接將他的吹噓之言給當面拆穿了。

“你！”夏侯奇瞬間漲紅了臉，感覺下一秒就要作勢暴起。

邱來財搖搖頭，嘆道：“唉！又要吵起來了。”

夏侯雨看到發丘門受辱，雖然平日與夏‏​​‎​‏‎‏‏‎‎​‏‏‎‎侯奇不對付，但還是出來幫腔道：“陳小子怎可如此辱沒本門？現在的少海（同行小輩）都這麼不懂禮數了？想你祖父陳如一行走江湖時，見了老夫都不免…”

“哎呀快快打住！”鬼臉道士不耐煩道：“河裡那王八活得還長呢，貧道見了也得鞠個躬唄？”

“王八好像活不到他這歲數。”何四娘捅了捅鬼臉道士，在旁邊低聲補了一刀。

“你們！”

“呦！聊什麼呢這麼熱鬧？”此時帳門忽然被掀開，裴雙笑盈盈的走了進來。

“將軍。”眾人起身作禮。

裴雙擺擺手，說道：“繼續坐吧，本將正好來與你們探討些問題。”

“將軍請坐。”

鬼臉道士趕緊給羅老七薅了起來，待眾人圍攏坐定，裴雙開口道：“本將來主要想聊一聊前面的路程，先前嚮導的一席話諸位聽到了吧？”

眾人點了點頭。

“那聽到後有何想法？”

眾人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，半天沒有人回答。

見無人接話，裴雙笑道：“這位嚮導是寶髻國的人，信奉的苯教與咱們大宋所熟知的教派大不相同，所以行為言語都有些…怎麼說呢，有些神叨吧，但本將已經將他說服了，明日一早他就會帶我們進入錯骨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