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微恬見歐柏霖主動提這件事,便放了心,她就怕歐柏霖不理解,硬要帶她下山。
但是再一想,歐柏霖怎麼可能會不理解呢?他是那麼明理,懂得安撫她,曉得她離開這裡久了,想要和師傅多說些話。
歐柏霖問俞微恬,覺不覺得這裡的生活平靜單調。
俞微恬笑說“你覺得這裡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看似枯燥,但是我卻覺得在庵裡的日子過的簡直是彈指一揮間,因為每一天都有許多新的東西要學,琴棋書畫,還有醫術,簡直沒有一點空閒,哪裡會寂寞無聊。”
歐柏霖看到這四位師傅,早就相信了俞微恬的話。哪怕有一位師傅撥出一點時間來指點,俞微恬都會忙得腳不沾地。
歐柏霖此次前來,特意帶了許多禮物,他估摸著山上缺醫少藥,尤其是磺胺類的藥物,便帶了滿滿一箱過來。
大師傅是識貨的,看到歐柏霖帶來滿滿的一箱的磺胺針劑,眼裡難得掠過了一絲不平靜的光芒,道“謝謝你,有心了。”
“豈敢,豈敢。”歐柏霖汗顏道,“大師傅客氣了,我還要感謝你們十幾年來對微恬悉心的照料,把她培養得這麼出色。這一點小東西實在不成敬意,以後你們還需要什麼,只管修書一封寄給微恬即可。”
大師傅點點頭,也不再客氣,出家人講究的是率性灑脫,這些藥物的確是附近的村民急需的。
村民會受傷,一般是在山裡伐木被砸到,打獵時被獵物咬傷,後果往往是產生炎症,如果有了磺胺針劑,就能夠就回一條命。
中草藥雖然也有奇效,但面對急症的時候就略顯滯後,尤其是受傷後的炎症,西醫一針就能救命的,中藥則不一定有這樣的效果了。
因此,看到這些藥物,大師傅毫不客氣地就收下了。歐柏霖心裡一陣歡喜,知道他選的禮物選對了。
雖然在這閉塞的深山之中,師傅們也不是和外界不通音訊的,歐柏霖看到庵堂裡放著一架收音機,想來她們也會透過收音機來瞭解外界的訊息。
而這些師傅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,氣勢內斂,沉靜如蓮,不管她們過去有過什麼樣的繁華璀璨,現在的她們就是妙蓮庵裡一名普通的女尼。
“大師傅救命啊!”
俞微恬和歐柏霖正在和幾位師傅暢敘之間,忽然庵外傳來一陣揪心的喊叫。
大師傅聽到聲音,徐徐而出,歐柏霖和俞微恬也隨後跟上,出了庵堂,就見了庵外有村民用簡陋的樹枝綁成擔架,擔架上抬著一個人。
“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”
大師傅顯然見多了這種場面,鎮定地問。
呼救的患者家屬一看到鎮定的大師傅,立即也跟著鎮定了許多。醫生的沉穩,會帶給患者信心。如果醫生也跟著驚慌失措,那患者就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。
看到大師傅這麼沉穩如山的氣質,那患者的家屬定了定神,說
“我家小五今天上山打野豬,沒想到,野豬沒打成,自己摔到懸崖下,把腿給摔折了。
我們大半天不見他回來,去山上找,這才找到了,趕緊就送過來,也不知道腿還能不能保住。”
大師傅走近病人,把他身上蓋的被子掀開,就見那病人膝蓋下方拱起一塊,的確是折斷了。
她摸了摸那斷腿之處,然後便吩咐患者家屬“你把他的上身給死死按住,不要讓他動彈。”
患者家屬趕緊按住了自己的兒子,大師傅的手在那斷腿之處上下摸了一番,然後只聽“咔嚓”的一聲,也不知道她怎麼使勁的,那斷腿之處就平復如初了。
當然,以之伴隨的是患者殺豬般的慘叫聲“救命,痛死我啦!”
還好,只是一陣劇痛之後,那持續、源源不斷的疼痛就消失了。但饒是如此,病人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。
要知道現在可是隆冬,能把患者疼得大汗淋漓那是有多疼。
“斷腿已經接上了,我這裡開幾服藥,你去藥店抓了,每日煎服,一日三次。
你們運氣很好,今天我們正好有特效藥,現在先給你打一針,明天我會到你家裡給你打針,打上五天應該就沒事了。”
患者家屬自是一陣感激涕零。
“好好地調養半年就可以正常走路了,不過,這一兩年內都不要負重之後,撐過這段,就能夠一切如常了。”大師傅吩咐道。
傷筋動骨一年半載,這個道理普通人都懂,一聽到大師傅這麼說,患者家屬欣然領命。
接著,大師傅給患者打了一針磺胺,然後又開了藥方。
患者家屬自往功德箱裡捐了香油錢,這才千恩萬謝地離去。
歐柏霖看到了患者的家屬捐的香油錢也並不多,大約三塊法幣吧,還不夠一隻磺胺的藥錢,但是大師傅她們視若罔聞,看來都已經習慣了。
原來庵堂一直在倒貼著這些傷患,歐柏霖對這幾位師傅愈發肅然起敬。
看到歐柏霖關注這一切,俞微恬解釋
“這是很正常的事,庵堂裡有時候一天到晚病人絡繹不絕,夏天的患者多的是蛇蟲咬傷的,冬天好多都是頭疼腦熱的,也有像這樣摔傷的,諸種病症,我以前也處理過。”
歐柏霖來到這裡,就知道俞微恬那清冷沉穩、執著的性格是怎麼養成了。
一個小小的姑娘家整天處理這樣突發的事件,她的心性得到了很大的磨練,比養在深閨裡的千金小姐經歷的事情多多了。
歐柏霖不禁笑道“真要感謝你父親當初把你扔在這裡,要是把你養在湖州城,你也就廢了,和別的千金小姐沒有什麼不同。”
俞微恬若有所思,忽爾展顏一笑,說
“我忽然有一種釋然的感覺,因為你的話,放下了很多心裡的糾結。
其實我的童年也並不能說是不幸福的,因為能和大師傅她們在一起。
就算我父親當時讓我呆在那個家裡,肯定不會比這裡過得幸福。”
歐柏霖能夠感覺俞微恬眉宇間也鬆快了許多,似乎她內心的堅冰,正逐漸的被溶解了。
若不是在庵堂裡,歐柏霖真想伸手去觸控她的眉心,讓她的輕快傳遞到指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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