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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:天寬海闊

月亮,月亮,為何你,帶不走我的悲傷。

在我母親離開我的一年級,我就明白了這樣一件事情,我不再擁有見我父親的權利。

我原也不想見他,因為我一見到他,對於母親的思念就會讓我痛不欲生。

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庭院裡,一堵高高的紅牆阻隔著我青春年少的歲月,還有那越來越重的面紗,遮的我實在透不過氣來。

在沒有人巡視我的日子裡,我將它摘掉,在小小的窗外,看著那再也無法擁抱的藍天……

當看見藍天白雲也成為奢望,屬於我的那片藍天白雲會在哪裡呢,也許永遠不會存在了吧。

我想著我未來的一切,卻總是空白,白茫茫的天地上,我的一切,或許也應該是空白的。

我會嫁給,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,那個人或許會像我的父親一樣,也是我不願意再見到任何一個人。

我想著我的母親,或許也是這樣,將自己的一生都藏在這高牆之內,將自己的青春年華,在我父親嚴厲的呵斥裡,在我父親冰冷的眼神中,在我父親殘忍的新歡眼裡,隨著歲月,消亡。

每每這樣想的時候,我體會著我母親的孤寂,我體會著,在這世間,我於母親的思念。

多年之後高高的黃土裡,那頂陪伴了我母親年華歲月的斗笠面紗或許也應該消亡了,但是我母親的往生,也變成為了,我這一輩子的痛恨。

只是,當我我明白了我對於母親的連累,這種痛恨,無時不刻在我的身上,敲打著我。

我不是男兒身,而是個女兒家。

因為是女兒家,就無法像男兒一樣讀書寫字? 因為是女兒家? 就無法像男兒一樣上陣殺敵? 因為是女兒家? 就無法面對? 那熊熊烈火? 滾滾天雷。

我的父親? 只喜歡他的那些兒子們。他們是我的哥哥? 但我大都從未見過。只有我的二哥,常來見我。

他總是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? 衣裳上有著一個很好看的【青龍】徽章? 那是我母親縫的,青色的線與那白色的線? 都在我的陪伴中? 由著母親的手將他們穿在一起,有時候,我看著它們千絲萬縷的從我母親的手裡編制成家徽,那段時光開始千絲萬縷的在我的腦海裡破碎。

我有一個清楚的夢? 那條青色的蒼龍,會來到我的身邊? 帶我翱翔,讓我去看看外面的藍天白雲,活了這麼久,我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,我之於母親的意義。

可是,我父親所有的兒子,我的所有哥哥和弟弟,都不是我的母親所生,他們見了,也僅僅是看著我母親,平淡的,甚至是冷冷的喊了一聲……母上。然後他們看著我,就像是看著一個極具新奇的玩具。

每一個哥哥見到我時的表情都不一樣。

大哥見到我,會平靜的看著我。

二哥碰到我,會輕輕的摸著我的頭笑。

三哥見了我,會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瞪著我。

四哥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正眼看過我。

他們都是我父親的兒子,卻從未是我母親的孩子。

只有我,是我母親的女兒。

二哥對我好,是肉眼可見的好。他與我親近,和我玩耍,給我講故事。

他來看我的時候,總是會站在那堵高高的牆邊,抬起頭,緩緩的抬起頭來,看著天空的飛鳥,沉沉鬱郁的為我唱詩。

“楚天三里闊,青海百丈寬

要想從頭躍,還需赴青山。”

他平日裡做詩可不是這樣的,可能是為了照顧到我這個小孩子——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妹妹,他唱的詩,我聽的明白,也想的明白。

這裡的天空,我只能享受到這麼一點,還不足三裡之闊土,而在高牆外面的世界,有青青的海洋,足足有百丈之寬。

想要見到那青色的海洋,一定需要翻過高山,躍過懸崖峭壁的絕境,才能夠見到青色的山巒,青山之外,才是那片海。

我從未見過青色的海,但是我見過青色的山,二哥和我說,山的那邊就是海。

可我從沒有去過青山,也從未見過那片海。

我或許,就連這三里的天空,也從未擁有過。

我又怎麼能夠奢望呢,那百丈寬的海,也難有屬於我的小水窪。

可是二哥告訴我,只要我去找,就一定能夠看到那片青色的海洋,他叫我蘭兒,喚著我的小名,他將手放在我的頭上,輕輕的告訴我。

“蘭兒啊,蘭兒,你不要怪你的母親。也還請不要怪父親。”

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,我怎麼能不恨我的父親,我憤怒的看著他,推開了他的手。

“二哥哥!笨蛋!蠢蛋!傻蛋!”

“蘭兒啊……蘭兒……他終究是我們的父親,他很愛母親,只是沒有辦法愛母親,他也很愛你,只是沒有辦法愛你……”

二哥的話讓我氣急,我實在不明白這樣的二哥,到底是收了多少父親的稱讚,讓他來說這樣的話。

“混球!”

我罵他,將他推開。

他靜靜的看著我,我從未覺得,他的眼睛和三哥一樣好看,我從那一刻起,便覺得了,他安靜,又平和的任我將他推出這個院子。

這個還算屬於我的庭院。

有那麼一秒鐘,我彷彿看到了母親的身影,她站在那裡,靜靜的看著我,看著這個無理取鬧的壞小孩,然後告訴我。

“英蘭……要乖一點。”

我的二哥,不是我母親的孩子。

但是他說了和我母親一樣的話語。

我的母親,我的二哥,都深深的愛著我。

把二哥推出小院子的那一天,我感覺自己做了這個世界上最後悔的事情。

我的四個哥哥,只有二哥,會來看我。

他聽到了他在門外輕輕的喚:蘭兒!那片海,請你務必去看一看,帶著二哥哥的希望一起去。

二哥哥,我時常想起來……

他對於我的教誨,不亞於我那不怎麼愛說話的母親,他教我讀些書,識些字,我聽他講一些小小的道理,他教我,愛這個字怎麼寫,他教我人生應該有何種追求。他告訴我,我不是女兒家,而是女兒郎。

我不是男兒身,卻是女兒郎。

我從未再見過我的二哥哥,就像我從未再見我的母親。

聽我行走天涯的鄉里人說起,一個叫做【斐文安】得公子,在三十年前便因為肺癆離世了……

我便無法再懷念……我曾經,過去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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