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農場的號房門外,圍了一大圈犯人。
“要我說就直接用磚頭把它砸開。”
周文忠沒理會馬遊和這個餿主意,走出人群站在最前排。蹲在地上打量著眼前這枚巨“蛋”。
直徑40多釐米,高度60公分左右。通體呈黑灰色,全身上下就像是畫滿了一層祥雲或木紋的圖案。
周文忠蹲著往前挪動了兩步,把耳朵貼在大馬蜂窩上,先抬起手示意大家夥不要說話。伸手堵住另一只耳朵,認真聽著裡面有沒有馬蜂煽動翅膀的嗡嗡聲。
半分鐘之後,周文忠拿起地上的錘子準備開砸。
“先等等!我們回屋以後你再砸。”
還得說是沈慶生見慣了大場面,先丟來了一床棉被後才把門關上。
周文忠身上披著棉被拿起錘子,輕輕的沿著這個巨大馬蜂窩的外殼,一圈圈的砸下來。
然後用竹片一塊塊的剝離開來。遇見還在爬行的馬蜂立刻用腳踩下去。這種場景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,還以為在拆炸彈呢。
“可以了!”
“我說可以出來了!都出來吧!”
周文忠連著喊了兩聲,才把人都叫了出來。眾人開始圍觀剝離好的馬蜂窩,地面上擺放著7個類似於向日葵般的蜂房。最多的那盤上面有50多個白點。
“這就是蜂王蛹啊?”
“對。”
“甜不甜?”
“不甜,蜜蜂的蜂蛹才有甜味。馬蜂又不採蜜。”
“那就別廢話了,趕快拿去廚房做了它!”
周文忠等眾人欣賞完畢,再一盤盤的摞起來抱去食堂。
等待鍋裡水燒開的時間,周文忠又捏了捏這幾盤蜂房,有些乾硬的部位可以直接掰開扔進灶臺裡。只留下略微帶點柔韌度的新鮮蜂房,手中捏著兩根小竹籤,把蜂王蛹一個個的夾出來放在盤子裡。
最後把黑灰色的蜂房收在空間中,等自己出去以後可以找個中藥店賣掉它。蜂房的價格是按照馬蜂種類來決定的,最高的可以賣到幾十塊錢1斤。
挑出來的蜂蛹丟進開水裡煮3分鐘,撈出來以後立馬浸泡涼水,等待蜂蛹內部的蛋白質冷卻下來。又開始進行了二次清理。
周文忠左手捏起蜂蛹,右手拿著一支牙籤似的小木棍輕輕在蜂蛹背部挑一下,蜂蛹體內的黑色髒物就被挑了出來。
碗中打入2枚雞蛋,加水、加鹽、加油打散。起鍋倒入蜂蛹焙乾水分,從淡黃色炒至金黃色,最後倒在打好的雞蛋液裡面攪勻。鍋開上汽蒸10分鐘,最後淋上醬油和花椒粉,撒上蔥花後再來一勺熱油淋上去。
“刺啦…”
“完活兒!”
周文忠端著3大盤蜂蛹蒸蛋走進號房中,一字排擺開在土炕上供大家夥欣賞。
“這能吃嗎?聞著倒是挺香,但是沒吃過。”
“看著真噁心,跟蛆似的。”
“別特麼胡扯!這可是國宴菜品,蛋水蒸蜂蛹。”
“國宴?”
“你以為呢?伏羅希洛夫同志當年來咱們這兒跟梅蘭芳先生握手之後,他們聚在一起吃的晌午飯。其中就有這道菜,伏羅希洛夫同志吃完以後直挑大拇指。你說算不算國宴?”
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慶生,等著他拿主意。
“我先嚐嚐吧。”
季二良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,看著蜂蛹上的兩個小黑點,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。
“這都長出來眼睛了?”
“放心吧,我清理的很仔細。”
在沈慶生充滿鼓勵的眼神中,季二良抱著一去不復還的心態,把蜂蛹放在嘴裡咀嚼幾下。
“味道有點淡,還有點腥味。”
“必須得口輕一點,另外這不是腥味。上好的蜂王蛹可以吃出來海鮮味,你再好好嚐嚐。”
“嗯,讓你這麼一說,還真是有股子帶魚味。”
“我看你也沒吃過啥好東西。”
沈慶生招呼著所有臉上被蟄出包的犯人,一同動起了筷子。有人嫌蜂王蛹的造型實在是太噁心,但裡面的雞蛋可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。只能下筷子的時候拐個彎。
一夜之後,只有少數幾個犯人感覺到了身體的異常。
沈慶生叫住周文忠問道:“沒啥感覺啊?”
季二良和馬遊和二人也看了過來,周文忠解釋道:“為什麼災荒年生育率這麼低?是因為每個人的底子都薄,天天飯都吃不飽還談什麼生孩子。咱們這兒的人不單餓肚子還得掏力幹活。這玩意又不是特效藥,食補是循序漸進一點點的修補已經虧損的根基。
你們也都是從民國時候混起來的,你們回憶回憶那些吃金槍丸的人,現如今還活著幾個?有些人今天一大早就有了反應,你可以觀察觀察他們幹活時,是不是偷奸耍滑的那種人?”
“那不對啊,我們仨壓根就不幹活。”
“你們仨的底子還不如他們呢,說句難聽話早就被酒色掏空了。但是你們把雙手搓熱,捂在自己的後腰兩側試試,是不是感覺挺舒服?”
仨人被周文忠忽悠的一愣一愣,要說沒作用吧,別人起反應是怎麼回事兒?只能照著周文忠說的方法試了起來,確實挺舒服。
“所以說還得繼續找馬蜂窩,繼續食補。”
周文忠不再理會這仨貨,前往食堂準備今天4人的早飯。
經過一夜的修養,閻埠貴頭一次覺得自己家的被褥是這麼的舒服。
在農場裡的這段時間,使閻埠貴養成了強大的生物鐘。
清晨5點半準時起床,如果是在號房裡。這個時間點該起床刷尿桶了。
閻埠貴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自家房梁時,覺得這是一場夢。是自己在號房裡已經做過很多次的夢,閉上眼睛又不敢睡,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。萬一再次睡醒後發現還是在號房裡,說不定又該捱打了。
“老閻你醒了?”
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,閻埠貴聽到後又咧開嘴嗚嗚的哭了起來。
三大媽右手輕撫著閻埠貴的額頭,就像是哄小孩似的,左手溫柔的拍著閻埠貴的肚子。還沒拍幾下就把閻埠貴拍睡著了。屋外聽到動靜的閻解放,揉著眼睛走進臥室中。
“媽,我爸這是怎麼回事兒啊?”
“魂丟了。你爸這輩子就沒受過這個罪!你去把家裡的搪瓷盆拿過來,再把箱子裡的大紅色枕巾拿來。”
“哦。”
不大會兒,閻解放把所有東西都遞給了三大媽。
“你學著媽的樣子,輕點拍著你爸。千萬別停下。”
“好。”
三大媽擤了一下鼻涕,左手蒯著搪瓷盆,抄起門後的笤帚像個賊似的。趁著天色還沒亮跑出了四合院的大門,一直跑到東邊的大路路口。
想大聲喊又怕被人逮到,只能壓低聲線,如果沒人路過就大點聲。
左手摟著搪瓷盆架在腰間,大紅色枕巾也蓋了上去。右手拿著笤帚疙瘩,彎腰俯身像掃地一樣,腳下一邊往自己家退走。一邊嘴裡叫著自己老伴的名字。
“閻埠貴回來吧。”
“閻埠貴回家了。”
“閻埠貴快回來吧。”……
清晨快6點鐘的衚衕,其實有不少人已經起床前去公廁裡倒尿盆。也有些覺少的老頭老太太,揉著腰或者甩著胳膊走出家門,開始每天早晨的遛彎活動。
他們看見三大媽的這副姿態,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。看見了就當是沒瞅見唄,誰家都有這麼一遭。
三大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,輕輕關上了堂屋的門。
“你爸沒鬧吧?”
“沒有,就是睡著時老打哆嗦。剛才雙手抽抽的很厲害。”
“唉…你接著拍吧,我先去給你爸熬點玉米糊糊。”
“媽,我爸在醫院的治療費還沒轍呢。”
“這個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哦。”
閻埠貴這一覺足足睡到了天黑,三大媽流著眼淚,蹲在地上給自己老伴洗褲子,這是閻埠貴在睡夢中尿溼的第2條。再尿溼一次就沒褲子可換了。
“餓…嗚…呵…”
三大媽聽到聲音趕緊跑了過去,掀開被子檢查了一下。
“老閻你醒了?好好瞅瞅這是在哪兒?大夫說你得忍著疼開口說話,不能怕疼。你要是聽懂了就眨眨眼。”
閻埠貴快速眨著眼皮說道:“家…”
“家裡所有人都挺好,農具廠知道了你的事。解成已經下鄉去了。”
“家…”
“別問了,等你病好了再說。”
“說。”
“老閻你真的別操心這些事兒了,咱們先緊著看病。只要你沒事兒,這個家就散不了。你餓不餓?我把玉米糊糊再給你熱熱,大夫說你只能喝唏的。”
閻埠貴說話聲大了一些,躺在床上咬著牙哼哼道:“錢!”
“錢!”
“說!”
三大媽把臉扭到一邊小聲答道:“家裡錢都花沒了,咱們還欠著易中海家100塊錢,還有你的治療費和接你的火車票路費,攏共90塊錢還沒還呢,家裡還剩2塊多。”
閻埠貴嘆了一口氣,沒有再糾結這些。心裡明白自己老伴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,只要能把自己從農場裡救出來,這些錢花的就值。
“誰?”
“你所有的罰款就344塊錢,農場讓你賠打人費300塊錢。劉海忠託人救你,前前後後找我要了110塊錢。我往你學校裡送了一批課桌椅子才保準了你的工作,花了600塊錢。”
“說。”
“你的收音機也賣了90多塊錢,都花在找人託關系上了。”
“別…”
“別的真沒了。”
“別…別怕…家有…錢。”
三大媽看到老伴徹底回了魂,繃著嘴坐在閻埠貴床邊,右手捶打在雙腿上。看著閻埠貴的眼睛,訴說著這麼些天自己忍受的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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